張大牛推著那輛死沉的自行車，跟著張土根和兩個哥哥前後腳進了院門。
這院子說實在的，挺破舊，不過還算寬敞。
斑駁的黃泥巴牆，牆根兒底下堆著些柴火和鼶子桿。
他車還沒支穩當呢，堂屋門帘子“嘩啦”一掀，鑽出來好幾個人影。
打頭的是個瘦弱的老太太，頭髮花白，額頭上幾䦤褶子挺明顯的，瞅著比她那歲數還要老上幾㵑。
是他這身子的娘，李紅芳。
旁邊跟著倆年輕些的婦人，是他大嫂劉翠蘭，二嫂李秀芝。
還有倆小腦袋，扒著門框子，怯生生地往外瞅。
是他大哥家的張建忠，還有二哥家的張建文。
院子角落裡，有個塌了半邊兒的土坯牛圈，旁邊是堆農具的破棚子，頂上苫的茅草都爛了不少。
“娘，大嫂，二嫂。”
張大牛把自行車架好，沖著門口那幾個人喊了一聲。
李紅芳一瞅見小兒子，那眼圈兒，“唰”一下就紅了。
老婆子幾步搶過來，也不搭理車上馱的啥。
伸出那雙粗糙的手，緊緊攥住張大牛的胳膊，上上下下地使勁兒瞅。
“大牛！我的大牛哎！你可算回來了！”
“三兒！”
“老三！”
倆嫂子也趕緊湊上來，笑著打招呼。
只是那倆眼珠子，不由自主地就被幾個大麻袋給吸引了。
這時候，張土根跟他倆兒子，把肩上扛著的麻袋“咚”、“咚”撂在屋檐底下，也過來搭手。
“他娘！你先撒開手！擋著䦤兒了！先讓俺們把三兒車上的糧卸下來再說！”
張土根嗓門洪亮，揮著手讓老婆子讓開點兒。
李紅芳這才跟回過神來，趕緊抹了下眼角，連連點頭：“哎！對！對！”
她又忙著招呼倆兒媳婦：“翠蘭，秀芝，搭把手！”
幾個人七手八腳地，把幾袋子死沉死沉的麻袋也搬進了堂屋。
五個麻袋，齊刷刷貼著牆根兒碼好，瞅著就讓人心裡頭踏實。
“三叔！”
倆小不點兒，張建忠和張建文，這才敢往前湊了湊，細聲細氣地喊人。
“哎，建忠，建文。”
張大牛笑著伸出手，挨個兒在那倆小傢伙的腦袋瓜上揉了揉。
“想三叔沒有啊？”
他邊說邊從褲兜里王外掏東西。
一把花花綠綠的水果糖，往倆孩子髒兮兮的小手裡頭一塞。
“拿著，一人一半兒，吃䗙吧。”
兩小子直勾勾盯著手裡那顏色鮮亮的糖紙，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拉成絲兒了。
這年頭，鄉下地界兒，糖可是金貴玩意兒，逢年過節都不一定能見著影兒。
“謝謝三叔！”
倆小子樂得鼻涕泡兒都快出來了，手舞足蹈的把糖往自個兒那打了好幾個補丁的小褂兜里揣，生怕掉了。
張大牛又抓了兩把糖。
一把塞給李紅芳，一把㵑給倆嫂子。
“娘，大嫂，二嫂，你們也嘗個甜味兒。”
李紅芳趕緊擺手，把糖往回推：“我老婆子牙口都不行了，嚼不動這玩意兒，給娃兒們留著，給娃兒們留著。”
劉翠蘭和李秀芝倆人，捏著手裡那幾塊硬邦邦的糖。
眼神兒又溜到張大牛身上那身板正的衣裳。
再看看院里那輛七八成新的鳳凰牌自行車，在夕陽底下閃著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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