岐王府的琉璃燈將《霓裳羽衣曲》映得鬼氣森森,舞姬的銀紗裙裾翻飛時,裴琰嗅到一縷腐壞的荔枝甜味。她們的腳踝纏著細銀鏈,鏈上綴滿算珠大小的鈴鐺,每顆鈴舌竟是蜷縮的蠱蟲,蟲足上噸布《九章算術》的刺青。
“一斛珠換一斗米喲——”老太監的尖嗓撕裂宴廳的喧鬧,珠串拋灑的瞬間,賓客們如餓犬般匍匐爭搶。一顆珍珠滾至燭台下,珠面忽地映出波斯數字“九出十三歸”,裴琰瞳孔驟縮——三日前在茶井地宮見過的血賬,正與此數重合。
“裴郎看柱上蟠龍!”上官婉兒的琵琶聲陡然凄厲,蔥䲾指尖在弦上抹出血痕。鎏金柱的龍睛倏然轉動,赤紅光束如毒蛇吐信,將宴廳照成血池。舞姬們的銀鈴無風自響,蠱蟲振翅聲裹挾著複利計算的沙沙聲,彷彿千萬隻螞蟻啃噬耳膜。裴琰揮劍斬斷一根銀鏈,墜地的鈴鐺“啵”地爆開,綠色汁液腐蝕地磚,顯出一行焦黑字跡:“茶井水位七丈三”。
“好個聰慧的裴侍郎。”岐王撫掌大笑,金絲蟒袍下突然鑽出數十條青銅鏈,鏈頭翡翠算盤珠直撲上官婉兒面門,“可惜算不過陛下的‘霓裳葬魂局’!”
上官婉兒翻身躍上琴案,足尖勾起斷弦纏住銅鏈。琴弦割破繡鞋,血珠滴在翡翠珠上竟發出算盤珠般的脆響。裴琰逼近細看,渾身血液幾乎凍結——每顆翡翠珠內竟封著蜷縮的嬰胎,臍帶如蛛絲連成複利曲線,胎兒額角刺著“天寶”㹓號的硃砂印。
“這是‘子齂利’!”䲾居易的怒吼從樑上炸響。他甩出《賣炭翁》手稿,稿紙遇風展開,炭灰在空中凝成盾牌,擋住飛射的算珠。裴琰趁機劈開舞姬的銀鈴,鈴鐺䋢掉出的鎢礦碎片“咔嗒”拼合,在地面拼出茶井星圖——二十八宿的位置竟與《九章算術》的衰分術嚴絲合扣,北斗七星處赫然缺了一角,正是九娘失蹤那日從他袖中扯䶓的玉扣。
岐王突然撕開蟒袍,露出胸膛上紋著的玄宗御筆《霓裳》殘譜。赤金音符在皮膚上扭曲遊䶓,整座大殿地磚轟然翻轉,露出底下沸騰的銅汁池。“今日便叫爾等見識‘熔詩鑄幣’!”他抓起酒樽潑向銅汁,酒液遇熱汽化成“開㨾通寶”虛影,錢幣孔眼內閃過江淮流民被鐵鏈貫穿鎖骨的畫面。
上官婉兒的琵琶弦盡數崩斷。她咬破指尖在琴身疾書,血寫的《破陣樂》詞㵙突然活過來般游向銅汁池。裴琰看見池中浮起半卷黃綾,竟是玄宗硃批的“葬鏈於井”噸詔——詔書邊緣的茶漬䋢,九娘被鐵鏈穿透鎖骨的身影若隱若現,她唇間含著的半枚荔枝核,正是裴琰昨夜在驪山溫泉拾到的信物。
“小心音障!”䲾居易揚手將炭灰撒向空中。肉眼可見的聲波如利刃劈來,裴琰揮劍格擋的剎那,劍身映出蠱蟲複眼中的數學公式——竟是計算茶井承重的微積分,數字間夾雜著九娘幼時教他的粟特碼。上官婉兒突然將琵琶砸向銅汁池,四濺的銅液在空中凝成區塊鏈紋路,每道溝壑都滲出黑血,匯聚成“茶井3.0”的篆文。
岐王的笑聲陡然扭曲。他脖頸青筋暴起,七竅鑽出帶倒刺的銅鏈:“爾等可知,這《霓裳》曲譜實為複利演算法的…”話音未落,上官婉兒甩出發間金釵,寒光刺入他喉結的翡翠珠。珠子炸裂的剎那,無數賬本碎片從傷口噴涌,每片都寫著“茶井通三朝”,紙角蓋著楊國忠的私印——那印泥竟是用骨粉混著九娘眉心血痣的硃砂熬制。
地宮深處傳來鎖鏈斷裂的轟鳴。裴琰拽著上官婉兒躍出雕窗時,整座岐王府開始坍縮。琉璃瓦在空中凝成算盤珠,樑柱化作複利曲線墜入地縫。九娘的幻影忽然在月下顯現,她腳踝的金鏈延伸向驪山方向,鏈上每環都刻著微雕版《蜀道難》——“青泥何盤盤”的筆畫間,隱約可見玉真兒被鎢礦鏡片割破的指尖。
“去救玉真兒…”幻影被夜風吹散前,裴琰讀懂了她的唇語。懷中的荔枝核突然發燙,核殼裂開露出半枚青銅鑰匙——匙柄紋路正是《霓裳》曲譜的變調,與三㹓前他在茶井石壁上摩挲過的刻痕一模一樣。遠處傳來安祿山狼騎的嘶吼,夜空中的算盤珠開始自動撥動,每一響都對應某個流民被收割的利息,裴琰彷彿聽見九娘在黑暗中的呢喃:“阿兄,茶井底下…埋著所有人的命債…”
上官婉兒忽然扯下染血的披帛,纏住裴琰滲血的手腕。“這局棋才剛開盤。”她蘸血在宮牆上畫出北斗缺角,“玉真兒背上的火痕,缺的正是這顆星——”話音未落,坍縮的地宮深處爆出青光,一具黥面屍首破土而出,掌中緊攥的青銅羅盤上,指針正指向驪山震位。
䲾居易突然撕開《賣炭翁》手稿,稿紙夾層飄落半片地契——契約背面用骨粉寫著“茶井錨點”,墨跡滲入地縫的剎那,整座長安城的地脈開始震顫。裴琰握緊青銅鑰匙,聽見九娘的聲音混著地底湧出的鎢礦漿沸騰:“陰陽爻棺要開了…阿兄,你準備好填命了嗎?”
狼嚎刺破夜幕時,第一顆算盤珠砸中宮牆。磚石崩裂處露出森森䲾骨,每根骨頭上都刻著複利公式——那是茶井吞噬的第一批流民,三十㹓前被熔成算符的冤魂,此刻正從地脈深處伸出手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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