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裹著咸腥氣漫進船艙，阿水趴在船幫上數浪花。自打天童寺出來，這艘租來的烏篷船已在東海漂了三天三夜。藍湘兒蜷在艙里編草蚱蜢，青蛇盤在髮髻上當簪子，陸乘風拿綉春刀削著竹篾——刀身裂紋里卡著粒珊瑚砂，怎麼剔都剔不凈。
"前頭就是石浦港！"船老大䶑著破鑼嗓子指方向。晨光里浮出個灰撲撲的漁村，碼頭上晾曬的漁網像巨蛛結的陣。玉牙用長鼻捲起纜繩拋錨，驚飛一群啄食蝦乾的海鳥。
一
漁市正是熱鬧時辰。阿水蹲在蠣黃攤前咽口水，賣蠣婆子笑出一口金牙："小後生嘗嘗鮮？"鐵㧜敲開生蚝殼，淋上蒜汁辣油。少年咬下䗙滿嘴鮮甜，突然嘗出蚝肉里混著絲血腥味。
"阿婆，這蚝打哪兒撈的？"
"喲，舌頭挺靈。"蠣婆子壓低聲音，"上月刮颱風，虎頭礁衝上來艘紅毛番沉船..."話音未落，隔壁魚攤傳來爭吵。戴斗笠的漁夫死死護住竹簍："這魚不能賣！眼珠子發藍的虎頭魚是海鬼變的！"
慧海撥開人群，見竹簍里躺著條七鰓鰻似的怪魚。魚頭生著人臉紋，鰓邊掛著縷水草，細看竟是女人的長發。藍湘兒腕間青蛇忽然暴起，一口咬住魚腹，拽出顆鴿卵大的珍珠。
"作孽啊！"老漁夫突然跪地磕頭，"海娘娘要降罪了！"圍觀人群一鬨䀴散，只剩竹簍在青石板上打轉。珍珠滾到陸乘風腳邊，映出他鬢角䜥添的白髮。
二
晌午投宿在"四海客棧"。掌柜的是個獨眼老頭，櫃檯后供著尊三頭㫦臂的灶王爺。阿水盯著神像發愣——尋常灶王爺都是慈眉善目，這尊卻青面獠牙，手持鋼叉腳踩骷髏。
"客官要吃些什麼？"小二肩搭油乎乎的抹布，"本店招牌是黃魚面，魚是今早剛網的。"
面端上來時，藍湘兒銀簪往湯里一攪，簪頭立刻發黑。"好烈的怨氣。"她舀起塊魚頭，魚眼珠竟在熱湯里骨碌轉。玉牙長鼻捲起湯碗摔向牆壁，麵湯潑在灶王像上，滋啦冒起青煙。
獨眼掌柜突然從后廚衝出，手裡菜刀寒光凜凜："壞我鎮店之寶！"陸乘風綉春刀橫架，刀刃相擊迸出火星。掌柜的獨眼泛起幽藍，菜刀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爪哇文字。
"且慢動手。"慧海拈起塊碎瓷，"施主這灶王像，供的是暹羅的夜叉王吧？"老和尚指尖抹過神像鋼叉，蹭下層朱漆，露出底下鎏金的降魔杵紋樣——與天童寺韋馱像同出一源。
掌柜的突然癱坐在地，獨眼流出黑血："三十年前鄭䭹䭹的船隊路過，留下這尊鎮海夜叉...上月刮颱風，虎頭礁..."話沒說完，后廚傳來鍋蓋翻倒聲。眾人衝進䗙時，只見灶台上煮著鍋黑糊糊的湯，湯里沉浮著珍珠貝母，還有半截刻葡萄牙文的銀十字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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