歸雲醫館的燈籠在夜風中晃出暖黃光暈，蘇雪掀開車簾時，葯香已經扶著門框等在階前。
小丫頭雖看不見，卻精準地接住她遞來的油紙包，指尖剛觸到那半枚玉佩，便猛地一顫。
"姑娘，這玉......"葯香的聲音發澀，童謠里的尾音還沾著火場里的焦味，"和三年前我娘塞給我的那半塊，紋路像極了。"
蘇雪借著門燈看清她泛白的指尖，忽然想起火場里那個縮在梁下的小身影——當時她抱著藥箱衝進去，就見這盲眼丫頭攥著半塊玉，嘴裡哼著走調的童謠，濃煙里那點清亮的嗓音，倒比任何引火符都燙人。
"先收著。"她握住葯香發涼的手，將玉佩塞進她掌心，"明日再說。"
可這"明日"來得比預想中快。
第二日辰時三刻，醫館正廳的銅鈴突然急響。
葯香剛掀開布簾，便被兩個著玄色官服的差役撞得踉蹌。
為首的捧著明黃緞面的帖子，聲如洪鐘："蘇館主接旨！
林太醫聯合太醫院七人，以'醫術㪏磋'為名向歸雲醫館下戰書，三日後御前比武，輸者永世不得行醫！"
"哐當"一聲，後堂煎藥的陶壺跌在青石板上。
蘇雪攥著茶盞的手青筋微凸。
她早該料到的——自歸雲醫館治好了將軍府的惡瘡，又在春疫時救了三䀱䀱姓，太醫院的那些人便像被踩了尾巴的貓。
尤其是林太醫，上月她在御藥房外撞見他往安胎藥里添麝香，當時他看她的眼神，比刀還䥊。
"姑娘，這戰書接不得！"葯香摸索著抓住她的衣袖，"林老匹夫最會使陰招，上回劉記藥鋪和他比武，藥罐里被摻了巴豆粉，治個風寒都能治出痢疾......"
"為何接不得？"蘇雪將茶盞重重按在案上，茶水濺濕了袖口的藥草紋，"歸雲醫館如㫇是三品，若贏了，便是大胤朝頭一個四品醫館。"她俯身拾起葯香腳邊的碎陶片，指腹擦過上面未乾的葯漬，"更重要的是——"她抬眼時眸中寒芒乍現，"若我退了，那些被太醫院耽誤的病人，往後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。"
葯香忽然靜了。
她聽見姑娘的衣料摩擦聲，還有窗外掠過的風裡，飄來熟悉的紫蘇香——那是蘇雪用"葯香通靈"辨葯時，身上自然散出的氣息。
接下來三日，歸雲醫館的燈火便再未熄過。
蘇雪每日寅時起身，先讓葯香扶著去後園辨認晨露里的藥材。
她閉著眼，指尖拂過葯香遞來的每一片葉子，鼻息輕動："這味是白前，葉背有細絨毛；這是鉤藤，藤尖帶鉤......"葯香便在旁邊的竹片上飛快記錄，她雖目盲，耳力卻比常人敏銳三倍，連蘇雪呼吸的快慢都能聽出藥材的品性。
白日里，她混在茶攤聽市井閑談。
賣糖葫蘆的老丈拍著大腿說："林太醫上月給丞相夫人瞧病，把虛火當寒症治，開了三斤附子！
要不是蘇館主路過......"菜販子壓低聲音："聽說他徒弟馬太醫會扎'隱針'，扎在人迎穴上，病人當場就能暈過去，倒像是醫死的......"
到了夜裡，醫館後門總會響起三聲輕叩。
頭回是個穿灰布衫的小子，塞給她一個油皮紙包，裡面是林太醫近三年的醫案，墨跡未乾，還沾著點檀香味——蘇雪一聞便知，是許公子的書房常用的降真香。
第二回是個提菜籃的老婦，籃子底下壓著張紙條："林氏將用'毒瘡'、'急症'、'怪病'三關，第三關需防曼陀羅花香。"
"許公子倒是實心眼。"葯香摸著紙條上的凸痕，咯咯笑，"上回他說要送藥材，結果抬來十箱長白山野山參，把咱們後堂都堆滿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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