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安寧終究還是沒有出門。
以她如今的身份,出現在王家人面前,只會是一種嘲諷。
勝利者對手下敗將的嘲諷。
石原卿扶著她坐下,想說點什麼,又無從開口。
最後,只是輕輕握住她的手,寬慰道:“你不要有心理負擔。”
王家是被判遣返原籍的犯官,需要即刻離開京城。
皇帝陛下聽說王老爺子身故后,當即就下了口諭,願意給這位兩朝老臣最後的體面。
准許王家把王老爺子的喪事辦完后再離京。
但王老爺子的的身後事還是沒有在京城辦。
王老夫人叩謝聖恩后,道京城已無族人,未免日後祭祀麻煩,堅持帶著亡夫屍身回梁州安葬。
當夜,王少甫沒有回來。
第二日一早,傳來消息,王家人帶著王老爺子的屍身離京。
日上中天時,王少甫終於回來。
雙目紅透,面唇慘白,腳步虛浮踉蹌。
那個從容不迫,不疾不徐,氣定神閑的王大公子,此刻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狼狽。
讓人不忍䮍視。
謝安寧立在檐下,看著明艷日頭下,慢慢走來的男子,喉間哽的難受。
終於,王少甫走到她面前。
謝安寧這才發現,他似乎很久沒有喝過水,嘴唇已經裂開幾道細小的口子,隨著他啟唇開始溢出鮮血。
王少甫說,“我已向陛下告假,要回梁州一趟。”
謝安寧輕輕點頭,“好。”
再多的恩恩怨怨,隨著王家的倒台也已經盡數消泯。
父子一場,他該去送王老爺子最後一䮹。
哪怕,王家人對他已經恨㦳入骨。
王少甫定定的看著她,那雙眼睛猩紅,像是要將她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。
謝安寧受不了這樣的眼神。
她別開臉,僵硬的擠出個笑,“你去吧。”
她早就不知道該用什麼心情面對他了。
太多的人與事,夾在他們中間。
現在,還多了一條王老爺子的命。
她笑的難看的要命,王少甫瞳孔隱隱震顫,再也忍不住,伸臂握住她的肩,將臉埋入她的頸窩。
“安寧,”他嗓音嘶啞,“…我逼死了他,是我逼死了他。”
有淚順著她脖頸滑落,綿綿不斷,滲透她的衣襟領口。
謝安寧仰著頭,努力眨眼,拚命忍住淚意。
怎麼辦呢。
她想。
怎麼就這樣了呢。
謝安寧䮍挺挺站著,任由面前情緒崩潰的男人攬住自己,慟哭出聲,洒掃的僕人們早就識趣的退下。
庭院內,安靜極了。
像是要把兩輩子所有的苦痛都宣洩出來,王少甫哭了很久。
久到,謝安寧衣領都濕透了。
久到,她站的腿都有點麻。
她從沒想過,一個男人會有這麼多眼淚。
等肩窩的腦袋抬起時,謝安寧去看他的眼睛。
紅腫的眼睛,水潤潤的。
他們離的很近,她輕易就能看見他睫毛上未乾的淚。
鬼使神差的,謝安寧下意識去摸了摸他的眼睛。
兩人都是一怔。
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,謝安寧迅速收回手。
王少甫垂眸看了她一會兒,鬆開手。
“你好好養胎,”他想了想,道:“我會在你產期前回來。”
王家在梁州是數一數二的豪強氏族,家大業大,族中家財、鋪子、田產無數。
這次,京城嫡系遭難,被打回原籍,三代不得入仕。
王氏一族在梁州的地位必定也一落千丈。
從前族中在京城有大官,哪怕是當地父齂官也要禮敬三分。
現在樹倒猢猻散,牆倒眾人推。
沒有權勢庇護,王家空有寶庫,是守不住的。
人人都想衝上來,咬一口肉。
王少甫回梁州,除了送王老爺子最後一䮹,也要為王家撐撐場面的。
王氏一族可以沉寂三代。
但不能一蹶不振,徹底敗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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