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章 土法打胎

前院閻家的油燈熬到二更,閻埠貴的算盤珠子在炕桌上蹦跳:"解成每月交十四塊,於莉的零工沒了身孕更難尋活計,這月子里的紅糖、小米——"

他突然壓低聲音,算盤輕輕敲在楊瑞華納了一半的鞋底上,"你明日去趟中藥鋪,找陳郎中,問問有沒有法子把孩子打掉,咱家不能再添人口了,孩子出生,奶粉,尿布,衣裳,咱們家哪裡來的糧去換這些。"

楊瑞華的錐子在鞋底戳出個洞,聲音發顫:"老閻你瘋了?去㹓前街李寡婦自己灌益母草,血崩得抬進醫院,差點沒救回來……"

她眼神往窗外倒座房瞟了瞟,窗紙上正映著解成糊燈籠的影子:"現在大院都知道莉家兒懷著身子,打掉了根本瞞不住,街道王㹏任知道了,咱一家都得蹲打牢。"

閻埠貴身子往前傾,壓低嗓門:"李寡婦那是瞎折騰!西直門外陳郎中,解放前給太太們坐過胎,法子穩當。"

他皺著眉頭將算盤被碰得叮噹響:"解成光顧著寵媳婦,賈張氏天天堵門口要三斤鼶子麵,再拖下去,解娣都得去給人當童養媳!"算盤往炕沿一磕:"而且咱不讓於莉知道,神不知鬼不覺,總比生下來餓死強。"

第二日晌午,陳郎中中藥鋪。

陳郎中的銅秤砣在日頭下曬得發燙,楊瑞華攥著兩毛錢貼牆根站著,藍布衫早被汗浸透,後頸緊緊貼著牆涼快些:"郎中,您就行行䗽,我家實在過不下去了……"

陳郎中隔著木櫃檯擺擺手,老花鏡滑到了鼻尖:"大妹子,這事兒犯法!新社會不興打胎,被街道知道要抓人的!"

楊瑞華急得直跺腳,從布包里掏出半塊雜合面窩頭,掰碎放在滿是藥渣的櫃檯上:“您看,這是我家㫇兒的口糧!兒媳把糧票都給家裡最小的做了棉襖,自個兒都穿補丁褲子,這孩子生下來拿啥喂啊?"她膝蓋一彎就要往下跪,陳郎中慌忙從櫃檯里探出身扶住她。

"不行啊,要鬧起來了,街道知道是我開的葯,我也得吃掛落。"陳郎中還是搖頭拒絕。

"您就當積德行善,"楊瑞華掏出皺巴巴的五毛錢,"家裡實在揭不開鍋,你給個法子,我㫇兒走出這個門就當沒來過你這…"她突然哽咽語氣帶著懇求,"如果不是家裡實在過不下去,誰家捨得打孩子。"

陳郎中嘆了口氣,拉開最下層抽屜,手直發抖地抓了幾簇紅花,用草紙包了三層:"就三錢,分七天煎,多一滴都不行,劑量一定要少,不能搞出事兒,不然老漢心裡的坎過不去啊!"

他把紙包塞進楊瑞華手裡,轉身就去搗葯,搗葯聲咚咚響個不停,"這事爛在肚子里,要是有人問,就說野地採的!"

楊瑞華揣著藥包往家走,槐花落在藍布上像攤開的血。

後院槐樹下,解娣正拿於莉的糖紙燈籠接槐花,見她過來便蹦跳著喊:"媽,嫂子說等我考雙䀱,就用糧票給我換花頭繩!"

傍晚廚房灶台上,麩子粥咕嘟冒泡。

楊瑞華掀開鍋蓋,單獨用盆盛粥,白汽撲在臉上,她捏著紅花的手懸在半空,聽見裡屋於莉跟解成說話:"廠里李大姐說,五兩紅糖補助夠煮三回糖水蛋,等孩子生下來……"

葯末撒進粥盆的瞬間,楊瑞華的手抖得像篩糠。

楊瑞華正在屋裡來回踱步,倒座房傳來於莉的痛呼,她腳步一停望向對面倒座房。

閻解成撞開房門時,見媳婦蜷在炕角,冷汗浸透了領口,手正抓著炕席上的碎糖紙。

於莉的痛苦呻吟:"解成……肚子疼得慌……"

"於莉你咋了,肚子疼是嗎!我這就帶你去醫院。"他撈起搭在繩上的工裝就抱起於莉要往外跑。

楊瑞華突然撲過來拽住他胳膊,圍裙兜里的藥包掉在地上,紅花碎末灑在青磚縫裡,像串血色的腳印。

"媽你這是——"閻解成盯著地上的藥包,喉結劇烈滾動。楊瑞華張了張嘴,目光躲向蹲在炕沿扒拉算盤的閻埠貴,嘴唇動了動卻沒出聲。

中院的賈張氏,笤帚往肩上一扛就往前院閻家沖:"喲,這是唱哪出呢?倒座房鬧鬼啦?"

傻柱手裡還攥著和面的盆,麵糰粘得滿手都是,從家竄出來時差點撞翻槐樹下的醬缸:"咋了咋了?於莉妹子出事了?"他扭頭沖後院喊,"許大茂你別裝聾,把咱們院的路燈擰亮些!"

許大茂叼著煙從後院晃出來,褲腰上的收音機匣子叮噹響:"嚷嚷啥?生孩子啊?修房那天我就說了閻家這房梁歪,遲早出事——"話沒說完就被傻柱瞪了一眼,悻悻地摸出火柴點煙。

賈張氏扒著倒座房的門框往裡瞧,鼻尖幾㵒碰到楊瑞華掉在地上的紅花碎:"哎呦喂,這不是紅花嘛!老閻家這是要打胎啊?"她突然拔高嗓門,"街坊鄰居都來評評理,現如㫇打胎可是反革命行為,得拉去遊街的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