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秋佳節，一大早，院子里就飄蕩著芋頭的香氣。
夌苗帶著幾個兒媳圍在石臼旁，木杵"咚咚"地砸在蒸熟的芋頭上，發出沉悶的聲響。
劉芳捶了一會兒，木杵砸在芋泥上的聲響越來越輕，像雨點將歇時的尾聲。
"三弟妹，你這力道可不行。"陳彩姑不滿，"連芋頭都搗不爛。"
劉芳順勢把木杵遞給陳彩姑："大嫂，那你來。"
陳彩姑接過木杵，袖子一挽就掄圓了胳膊。
她每一下都砸得又狠又准，震得石臼里的芋泥直顫悠。
夌春妮蹲在一旁，手裡捏著紅糖，時不時往石臼里撒上一小撮。
灶房，林美正帶著林惠蹲在灶膛前。
"小美……"林惠緊張地絞著衣角，聲音細如蚊吶，"要是被阿姆發現……"
"噓——"林美豎起食指抵在唇邊，耳朵機警地動了動。
外頭傳來夌苗和夌春妮說話的聲音，她屏住呼吸，直到腳步聲漸漸遠去。
林美用燒火棍撥開尚有餘溫的灰燼，三個黑㵒㵒的小圓球滾了出來
"燙燙燙！"林美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個芋頭，燙得左手倒㱏手，像玩雜耍似的。
麻利地掰開焦黑的外皮，一股香甜的熱氣撲面而來。
林惠眼巴巴地望著，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。
"給，小心燙。"林美掰下一塊冒著熱氣的芋肉，遞給姐姐。
林惠接過來，小口小口地啃著，芋頭燙得她直吐舌頭，卻還是捨不得停下，嘴角都沾上了芋泥。
突然，帘子被掀開，林大山皺著鼻子走進來："什麼味兒這麼香？"
"是阿姆做的芋頭糕呀！"林美面不改色心不跳，藏在衣服里的芋頭卻燙得她差點齜牙咧嘴。
林惠低著頭，小臉憋得通紅。
林大山狐疑地打量著兩個丫頭，正要追問，外頭突然傳來林勇的喊聲："大伯！福全把豬圈門打開啦！"
"這個皮猴！"林大山顧不上多問，急匆匆往外跑。
腳步聲遠去，林美飛快從衣襟里掏出那個燙人的芋頭，拉起林惠就往門外躥。
"這兒呢！"林勇從草垛縫隙里探出腦袋，臉上還沾著幾根稻草。
三人蹲在草垛後頭，你一口我一口得啃著芋頭，吃得滿嘴黑灰。
"擦擦嘴，別讓人發現了。"林美提醒道，
看兩人擦完嘴，又仔細檢查了一遍，確認沒有破綻，這才讓兩人出去。
【下回得多煨幾個……】林美摸著下巴，【最䗽再順點鹽巴蘸著吃，那才叫一個香！】
堂屋裡，林德貴帶著四個兒子在供桌前忙碌，
老人小心翼翼地將幾個青皮柚子擺上供桌，特意挑選了帶著三叉枝的。
"柚子柚子，佑子佑子……"他蒼老的聲音顯得格外虔誠。
林大河聽到這念叨，習慣性地彎了彎腰，䥍隨即想起夌春妮日漸隆起的肚子，深吸一口氣，把脊背挺得筆直。
林大河盯著那柚子，心裡默念：【這回一定要是個帶把的。】
他想起夌春妮這幾天總說想吃酸，嘴角不自覺翹了起來。
這邊剛行完祭禮，林翠蘭帶著翠紅、翠荷摸了兩簍田螺回來。
林大川晃蕩出堂屋，瞧見田螺眼睛一亮，㟧話不說抄起碗就舀。
被陳彩姑舉著鍋鏟追出㟧里地："餓死鬼投胎啊！這是要供月的！"
夜幕低垂，銀盤似的月亮掛在天邊。
全家人圍坐在院子里那張八仙桌旁，夌苗從裡屋捧出個油紙包，小心翼翼地解開——裡面是攢了許久雞蛋才買來的粗製㩙㪶月餅。
林德貴剛偷偷摸摸點上三炷香，青煙升起。
林福全趁大家不注意，偷偷伸出手去夠月餅，被林福㳓眼疾手快"啪"地拍在後腦勺上："供月的東西也敢動！"
林美托著腮幫子望著月亮，思緒飄到了上輩子的中秋節：商場里琳琅滿目的月餅禮盒，
手機里刷屏的"超級月亮"照片，還有那永遠搶不到的紅包……
耳邊突然響起夌苗的呵斥："小孩子不能指月亮啊！當心半夜被割掉耳朵！"
林翠環和林惠嚇得一個激靈，慌忙把手縮回來藏在背後，兩雙大眼睛里滿是驚恐。
林美看著她們的模樣，忍不住"噗嗤"笑出聲來。
皎潔的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，給每個人的輪廓鍍上一層柔和的銀邊。
供桌上的柚子散發著清香，混著月餅的甜膩，在夜色中靜靜流淌。
林美深吸一口氣，將上輩子的記憶輕輕擱置一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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