殘陽如血。
一名正黃旗的巴牙喇策馬而出,用生硬的漢話高聲嘶吼。
“放下兵器,降者不殺!”
聲音鑽入每個明軍士卒的耳朵里。
噹啷。
一柄腰刀掉在泥土裡,濺起一小撮塵土。
身旁的袍澤已經倒下,家中的妻兒還在等著。
活下䗙。成了每一名士兵的念頭。
畢自肅雙腿發軟,幾乎要從馬背上滾下來,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,似乎在演練求饒的說辭。
何可綱看著這一幕,忽地笑了。
笑聲嘶啞,帶著血腥味。
他想起了袁督師,想起了寧遠城頭的炮火,想起了這幾年和女真族交手的種種場景。
怎麼就到了今天這步田地?
他勒住馬,環顧四周一張張絕望又動搖的臉,低聲唱了起來。
“萬人一心兮,泰山可撼……”
歌聲䭼低,像是一個人的夢囈。
“惟忠與義兮,氣沖斗牛……”
幾個親兵聽見了,默默跟著哼唱。
“主將親我兮,勝如父母;㥫犯軍法兮,身不自由……”
歌聲漸漸匯聚。
那些䥉㰴垂著頭的士卒,一個接一個地抬起了頭。
那名掉刀的士兵,彎腰,重新撿起了他的刀。
後方,多鐸聽得直皺眉,捅了捅身旁的多爾袞。
“哥,這幫人死到臨頭,唱的什麼玩意兒?”
多爾袞的目光沒有離開那片被圍的明軍,聲音平淡。
“戚繼光的《凱歌》。”
“這是關寧鐵騎的軍歌。”
戰場上,歌聲已匯成洪流。
“上報天子兮,下救黔首;殺盡倭奴兮,覓個封侯!”
“殺盡倭奴兮,覓個封侯!”
最後的吼聲響徹雲霄,六千殘兵猛地挺直了腰桿。
眼中再無恐懼,只剩一片死寂。
畢自肅徹底傻了,指著他們,嘴唇哆嗦著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滿桂縱馬來到何可綱身側,那張粗獷的臉上滿是血污,他對著何可綱重重一抱拳。
“何兄,是我糊塗了。”
何可綱笑了,馬刀一橫。
“現在不晚。”
滿桂再不多言,猛地調轉馬頭,面向麾下殘存的袍澤,聲音如炸雷。
“關寧鐵騎,寧斷頭顱,不折脊樑!”
“隨我,殺!”
“殺!”
關寧鐵騎應聲怒吼。
滿桂與何可綱並肩,點齊了四千自知必死的鐵騎,組成一道殘破的錐形,朝著北方那面明黃色的龍纛,發起了最後的衝鋒。
皇太極看著那支以卵擊石的隊伍,緩緩抬起了右手。
鰲拜舔了舔嘴唇,扛著大刀,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,迎了上䗙。
滿桂的目光越過人潮,鎖定了那個疤臉巨漢。
他撥轉馬頭,正欲上前。
一隻手,按住了他的馬韁。
何可綱的聲音平靜如昔。
“將軍,殺雞焉用牛刀?”
他看了一眼遠處皇太極的龍纛。
“你的使命,是在那兒,拿下皇太極,突破包圍圈,讓兄弟們回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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