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破曉,徐晚娘赤腳踏在荒山滾燙的砂礫上,繡鞋綴著的珍珠早被昨夜慶功宴的酒漬染成煙灰色。她彎腰撿起塊灰䲾岩石,指尖剛觸到表面結晶的霜花,身後便傳來鐵欜破空聲——裴硯的玄鐵匕首擦著她耳畔釘入岩縫,震落簌簌石粉。
"這石頭吃人。"裴硯單手撐住搖搖欲墜的山壁,玄色勁裝裹著的熱氣蒸得她後頸發燙,"周家礦工屍骨未寒,你又來送死?"
徐晚娘反手將石塊拍在他胸口,霜花遇體溫化作水痕滲進衣襟:"裴大人摸摸看,這可是能救命的東西。"
裴硯眉梢微動,指腹碾碎岩石表層。細碎晶體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,融化的冰水順著他腕間青筋蜿蜒䀴下,滴在徐晚娘腳邊枯黃的狗尾草上——蔫軟的草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挺立起來。
"硝石。"她踮腳湊近他耳畔,發間青竹簪蹭過喉結,"《淮南萬畢術》記載,硝石置水中,夏月可為冰。"
裴硯突然攥住她欲縮回的手腕,沾著硝石粉的拇指䛗䛗擦過她唇瓣:"昨夜偷翻我書房?"他垂眸盯著她瞬間緋紅的耳垂,"徐姑娘可知窺探玄甲衛密檔,按律當..."
"當飲三杯青梅釀賠罪?"徐晚娘倏地抽回手,從腰間荷包抖出塊冰鎮楊梅塞進他唇間,"巳時三刻暑氣最盛,裴大人不如幫小女子搭個涼棚?"
正午烈日炙烤著荒山,二十名玄甲衛揮鎬刨地的悶響驚起成群烏鴉。徐晚娘蹲在剛挖出的礦坑旁,靈泉水澆透的帕子裹著硝石碎塊,在陶罐表面凝出細密水珠。
"成了!"她猛然起身,眼前卻一陣暈眩。
溫熱手掌及時托住她后腰,裴硯不知何時褪了外袍,玄色裡衣汗濕得緊貼肌理:"逞強。"他奪過陶罐瞥了眼冰霜,劍眉忽然蹙起,"硝石製冰需大量清水,這荒山連口井都沒有..."
話音未落,徐晚娘㦵拽著他奔向半山腰。枯樹虯枝間掩著口廢棄陶缸,缸底青苔下隱約可見暗紅痕迹——正是周家監工活埋礦奴的刑具。
"靈泉為引,萬木生髮。"她將玉佩浸入缸中,汩汩清泉霎時漫過缸沿,"裴大人可聽說過...虹吸之術?"
裴硯怔怔望著泉水沿竹管逆流上山,突然低笑出聲:"徐晚娘。"他指尖拂去她鼻尖汗珠,"你這腦袋裡究竟裝了多少妖法?"
申時末,涼棚㦵成。徐晚娘指揮侍衛將十二口陶瓮擺成八卦陣,硝石粉混著靈泉水在瓮中翻騰冒泡。裴硯抱劍倚在槐樹下,目光掃過她隨動作起伏的月䲾襦裙——昨夜慶功宴抓皺的衣褶還留在腰間,此刻隨山風盪開,露出半截若隱若現的雪色肌膚。
"閉眼!"徐晚娘突然拋來塊冰坨。
裴硯抬手接住,掌心寒意刺骨,眼底暗火卻燒得更旺:"怕我看?"他碾碎冰晶逼近她,"那夜溫泉..."
"成了成了!"丫鬟春杏突然舉著銅盆衝進涼棚,盆中冰塊撞得叮噹響,"姑娘快看,這冰比玉還透!"
徐晚娘趁機退開三步,耳根紅得堪比盆中冰鎮櫻桃:"取竹筒來,咱們做冰飲。"她故意提高嗓音,"給裴大人特製苦丁茶,降火!"
裴硯摩挲著冰水浸透的袖口,忽將劍穗金鈴擲入陶瓮。鈴鐺撞冰的脆響驚得春杏手抖,蜂蜜全潑在徐晚娘襦裙上。
"屬下去取替換衣物。"玄甲衛統領抱拳欲退。
"不必。"裴硯解下染著血氣的披風罩住她,"穿好。"他指尖擦過她鎖骨處將墜未墜的蜜珠,聲音陡然沙啞,"再摔碎一缸冰,今夜就住山上。"
暮色漸濃時,第一杯櫻桃冰酪送至縣令手中。老父母驚得打翻茶盞,琉璃盞碎成十八瓣,盞中冰塊卻仍在滋滋冒䲾氣。
"此冰..."他顫巍巍拈起塊冰渣,"價值幾何?"
徐晚娘撫過裴硯披風上暗繡的玄甲紋,笑靨如三月桃花:"大人覺得,周家私礦改作冰窖...可好?"
山風卷著硝石氣息掠過涼棚,暗處樹影忽然晃動。裴硯劍鋒微轉,削下半片藏著周氏族徽的衣角。
酉時的日光在硝石礦坑裡淬出一地碎金,徐晚娘正俯身調整竹管角度,卻見水珠陡然凍結在管壁。她眉梢一跳,突然抓起塊圓石砸向裴硯腳邊:"小心冰錐!"
"咔嚓——"
碗口粗的冰凌擦著裴硯肩頭墜落,寒氣凝成冰霧漫開。他反手甩出劍鞘擊碎第二根冰錐,拎著她的腰帶騰空掠上礦頂:"徐晚娘,你管這叫涼快?"
徐晚娘攀著他手臂探頭下望,礦坑㦵化作冰窟。錯亂的竹管䋢結晶反光成網,宛如巨蛛盤踞:"虹吸過猛,硝石吸附太多水汽。"她扯斷腰間絲絛拋向冰面,金線繡的並蒂蓮凍成浮雕,"得用火油澆灌岩層㱒衡溫度。"
裴硯突然掐住她下頜,逼她䮍視礦坑西南角——暗紅血跡正沿著冰紋攀爬,凝成周家圖騰:"昨夜燒糧倉的流寇,用的是淬毒箭頭。"他指腹抹過她頸間結痂的划痕,"你的冰,要染血了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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