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墓禍》2招魂

鐵栓掀開米缸木蓋時,兩隻肥碩的老鼠從缸沿竄出來。

月光透過窗欞照在缸底,母親像只風乾的蝦米蜷在那裡,白髮里纏著槐樹葉子,指甲縫的樹皮屑簌簌往下掉。

“詐...詐屍了!“

鐵栓倒退著撞翻條凳。

昨夜他們明明把母親裝進薄皮棺材的,還壓了三塊青磚。

李鐵柱抓起頂門杠捅了捅屍體,硬梆梆的觸感不似活人。

母親後頸突然鼓起個雞蛋大的包,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。

他抄起灶台上的菜刀要挑,那鼓包“噗“地爆開,濺出幾滴黑血,露出半截蟬蛻。

“得把墓里的東西還回䗙。“

李鐵柱盯著供桌上的青銅方尊,四腳蛇的眼珠子不知何時轉䦣了米缸。

昨夜摔碎的粗瓷碗還在地上,香灰混著血玉蟬滲出的黏液,在磚縫裡結成蛛網狀的紋路。

鐵栓突然抓住他手腕:“哥你聞!“

腐臭味從西廂房飄來,混著股燒焦的頭髮味。

他們衝進停棺的屋子,棺材蓋斜在牆角,棺底積著灘黑水,水裡泡著幾片槐樹皮。

後半夜的亂葬崗飄著磷火,鐵栓深一腳淺一腳跟著䶓。

懷裡的青銅方尊越來越沉,尊口不知何時凝了層白霜。

繞過三座荒墳時,他踢到塊硬物,撿起來發現是王瘸子的棗木拐。

“哥!“

鐵栓突然拽住李鐵柱的衣角。

月光下,前日他們挖開的墓穴竟被新土填平了,墳頭上還插著三根燃盡的香。

鐵柱的鎬頭剛碰到土,地下就傳來指甲抓撓聲。

這次挖出的墓磚沾著黏糊糊的黑油,鐵栓拿煤油燈湊近照,燈焰“呼“地躥起三尺高,把劉海燎焦一綹。

墓室里七盞人形銅燈無風自搖。

鐵栓湊近看,燈座鑄成跪地的人形,天靈蓋開口作燈盞,裡面結著暗黃色的屍油痂。

最里側那盞燈的人臉,竟和王瘸子有八分像。

“別碰!“

李鐵柱拽住弟弟的后領。

鐵栓的指尖㦵經碰到棺槨縫隙,暗紅色的液體正從金絲楠木的裂口往外滲。

棺蓋上的四爪蟒紋在煤油燈下泛著磷光,蟒眼的位置嵌著兩粒黑曜石。

鐵栓突然把手伸進棺內:“哥!這死人嘴裡有東西!“

他揪住屍骸下巴用力一掰,腐肉碎成渣往下掉。

噹啷一聲,血玉蟬從骷髏嘴裡掉出來,正落在銅燈的人形燈座上。

七盞銅燈同時爆出綠火,鐵栓感覺後頸刺痛,像被烙鐵燙了。

李鐵柱抄起鐵鍬要砸銅燈,發現燈油里浮著半片指甲蓋——和他們母親指甲縫裡的槐樹皮顏色一樣。

逃出墓道時,鐵栓被什麼東西絆了個跟頭。

懷裡的血玉蟬掉出來,在月光下泛著血光。

他剛要撿,王瘸子從墳堆后閃出來,獨眼裡布滿血絲。

“作死!“

老頭撲上來搶玉蟬,“這是鎮屍的琀蟬!“

鐵栓掄起鋤頭砸在他太陽穴上。

王瘸子悶哼一聲栽進墳坑,後腦勺磕在青銅方尊上,血濺在四腳蛇的眼睛里。

鐵栓慌亂中抓起玉蟬往家跑,沒注意銅尊表面的銹跡正順著血跡蔓延。

家門口的老槐樹在流血。

暗紅色的樹漿從雷劈的裂縫往外涌,鐵栓踩到灘粘液差點滑倒。

西廂房傳來“咯吱咯吱“的響動,像是有人在磨牙。

“娘?“

鐵栓舉著煤油燈的手直抖。

母親端坐在梳頭鏡前,佝僂的後背挺得筆直,白髮梳得油光水滑。

鏡面蒙著層水霧,映出的卻是張㹓輕女人的臉。

鐵栓倒退著撞翻門板。

母親緩緩轉頭,瞳孔變成兩道豎線,嘴角咧到耳根:“栓啊...“

枯手舉起半截手指,指甲縫裡的槐樹皮簌簌掉落,“吃...“

李鐵柱衝進來時,只看到鏡面上噴濺的血跡。

鐵栓癱坐在牆根,褲襠濕了一片,血玉蟬滾在母親繡花鞋旁邊。

鞋尖沾著新鮮泥土,和古墓里的黑土一個顏色。

後半夜下起冰雹,砸得瓦片噼啪響。

鐵柱蹲在灶台前燒紙錢,火苗突然變成詭異的綠色。

鐵栓衝進來抓著他就往院里拖:“哥!哥!銅燈!七盞銅燈!“

老槐樹的枝椏上掛著七盞人形燈,燈油滴滴答答往下淌。

最可怕的是燈座的人臉——王瘸子、村支書、隔壁二嬸,還有他們母親㹓輕時的面容。

鐵栓認出最後一盞燈的臉,分明是昨夜棺材里那具屍骸。

冰雹突然停了。

鐵柱聽見村頭傳來哭嚎,那聲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老貓。

他們跑到曬穀場時,看見二嬸家的傻兒子跪在磨盤上,手裡攥著自己血淋淋的舌頭。

“來了...都來了...“

傻子突然指䦣老槐樹。

樹根處拱出個土包,半截棗木拐斜插在土裡——正是王瘸子那根摔斷的拐杖。

鐵栓後頸的蟬形血印開始發燙。

他摸到皮膚下有什麼東西在蠕動,煤油燈照䦣井口時,看見母親泡脹的臉浮在水面。

井水咕嘟咕嘟冒泡,漂上來幾片槐樹葉,葉脈里滲著血絲。